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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
初夏时节，怀着激动的心情，拜访了年逾八旬的民革老党员佟秀珍老师。以往，在民革济南市委会举办的文艺演出中，经常看到佟老师的朗诵和她的主持。
前些年，得知佟老师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名满天下的跤王佟顺禄之女，喜出望外。二十世纪五十年代，家父曾在大观园跟随佟顺禄先生的跤场学过摔跤。当时，我父亲住在宽厚所街，就读于历下区南城根小学，放学后，经常跑到大观园来看佟顺禄表演。后来，家父给我讲述了老济南那个时期的摔跤名人以及陈年往事。机缘巧合，拜访当年跤王之女的心愿，油然而生。
言归正传，下面就谈谈跤王佟顺禄的传奇一生。
一、生于北京，为了生计辗转各地
备注：佟顺禄年轻时期照片。
佟顺禄，北京人，生于1908年，满族，据《京跤史话》一书记载，曾祖父为清代善扑营教习，父辈也都是善扑营扑户。佟顺禄兄弟姐妹五人，姐姐佟顺敏，家中排行老大，大哥佟顺福，二哥佟顺德，后来做了一名大夫，佟顺禄在弟兄中排行老三，四弟佟顺忠，跟着佟顺禄一起练武。
据佟老师回忆，她祖上居住于北京朝阳门外东四牌楼甲4号，奶奶姓平，旗人，曾参加过光绪皇帝的大婚，新中国成立之后，户口为“佟平氏”，她的名字“秀珍”就是奶奶所取。
备注：民国时期的朝阳门外东四牌楼。
佟顺禄童年、少年时期，扎一小辫子，所以小名就叫“小辫”。受家庭影响，佟顺禄自幼酷爱武术摔跤，随长辈练弓、刀、石及抻筋拔骨软硬功夫，功力深厚。少年时代就初露头角，名满京城。辛亥革命后，善扑营扑户们走向社会，授徒、卖艺或卖苦力谋生，佟顺禄小小年纪担负起家庭生活重担，在北京天桥摔跤卖艺养家糊口。
二十世纪三十年代，北京经济萧条，民不聊生，佟顺禄带四弟佟顺忠走出京城，辗转沈阳、唐山、大连、天津、潍坊、青岛等地卖艺授徒，曾在东北小河堰打擂，以武会友，结交了许多武林挚友。最后来到济南大观园落脚谋生，卖艺养家。
二、落脚济南，在大观园开办摔跤场
民国初期的济南，大观园非常冷清，也没多少人。1904年，新军第五镇统制张怀芝把大观园作为练兵场。济南开埠以后，这一带划入商埠区内。1931年，是大观园开园的之年，当年的商场还是一片废墟，商人们搭起一个个席棚开始经营谋生。
备注：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大观园大众剧场。
1932年，佟顺禄来到大观园，在西南侧盖房落户，门前开辟一块空地，从黄河边拉来河沙垫起沙坑，沙坑周边摆了一圈长板凳，正西侧置放一张长方形大桌子，供摆放演练器具用。场上备有一口从京城带来的120斤重大铁刀，其形状按照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打造，造型优美，体量重大。还有各种重量的石墩、石锁、棍棒、褡裢衣等等，从无到有，白手起家，这就是早期佟顺禄的大观园摔跤场，可以说大观园的发展与佟顺禄的摔跤场几乎是同期而生，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备注：佟顺禄与他的徒弟，右起：佟顺禄、刘德珍（来喜）、荆治保、戴洪昆、王增荣、徐双成（哑巴）
随即，大观园迅速热闹起来，说书的唱戏的，打把式卖艺的，鳞次栉比，商贾云集，琳琅满目，好不热闹，当年的大观园一度被誉为“黄河岸边的城隍庙”。大观园虽然占地面积不大，但世间众生相尽在其中，可谓洋洋大观。军界要人靳云鹗与粮栈老板张仪亭的争斗，梨园坤伶孟氏姐妹的从艺生涯，相声名家孙少林的悲喜人生，摔跤高手佟顺禄的江湖佳话，无不在大观园里展现无遗。
北京天桥跤场、天津南市跤场、保定清真寺南街跤场、济南大观园跤场并称为全国四大跤场。由此，济南也就与北京、天津、保定并称中国“四大跤城”，此举，佟顺禄的贡献功不可没，是他当年将北京跤带到了齐鲁大地。
备注：《京跤史话》苏学良、李宝如编纂。
中国式摔跤，从清代开始到近现代，燕赵大地最为流行，目前全国各地的中国跤技术都是从京、津、保流传出去的，河北保定是中国跤的摇篮。京跤，又叫北京跤，指老北京摔跤，前身是满洲布库，现属于中国式摔跤。《京跤史话》用专业术语描述了佟顺禄继承京跤善扑营传统技法，开弓卧步左右搓窝，背步撩腿，跤技娴熟，腰腿灵活，动作连贯，基本功扎实，京跤武姿潇洒大方，深受观众欢迎。
三、以武会友，仗义疏财，接济贫苦百姓
备注：二十世纪三十年代，佟顺禄在潍坊表演，底座蹬重者为佟顺禄。
佟顺禄除演练摔跤，还表演举刀、拉硬弓、蹬重叠罗汉、打弹弓、钻圈等节目。一百二十斤重的铁刀举起来上下飞舞，前后背花运转自如，动作洒脱，姿态优美。蹬重叠罗汉，佟顺禄作底，双脚蹬大车轮或石担子，再上七、八个人，重约千斤。打弹弓，弹丸用泥丸制成，先打出一弹，再用第二弹打第一弹，准确性极强，百无一失。轻功钻地圈，来去自如，宽厚的体型却身轻如燕。他表演的力开五弓更是一绝，五张十个劲（每劲十斤）的硬弓，能用牙衔、脚蹬、两膀齐开，稳定无误，每当表演这项绝技时观众掌声雷动，不绝于耳，百姓百看不厌，受到了武术、摔跤界同仁的爱戴。
备注：佟顺禄当年练功用的石杠铃。
听我父亲讲，当年，表演完毕，满堂喝彩之后，就有专人拿着小箩筐来收赏钱。艺人就是靠卖艺吃饭，无可厚非，有钱的捧个钱场，没钱的捧个人场。当年，我父亲不过七八岁年纪，根本不给小孩要钱，可以接着看。表演结束之后，我父亲总会跟在佟顺禄后面，让他指点一二，每每如此，佟先生乐此不疲。
由于佟顺禄人缘好，为人正派，性格开朗，待人宽厚，没有门户之见，提携后学者从不保守，得到跤界同仁的赞许，登门切磋跤艺、自愿帮场者众多。京津同行好友常来常往，天津的卜恩富、张魁九（大老九）、北京的沈友三（沈三）、宝善林（宝三）、满宝珍、赵云亭、林德山、宋振甫等来到济南或久住，佟顺禄皆热情款待。
备注：三十年代，京城摔跤名家宝善林（宝三，左）和孙殿启（右）在表演摔跤。
1985年，有一部讲述老北京摔跤的电视剧，名字叫做《甄三》，这部电视剧讲述了老北京天桥艺人摔跤手甄三的故事，展现了他在旧社会所遭遇的各种磨难和不幸，最终凭借顽强不屈的精神战胜了邪恶势力，走向光明。而剧中原型人物就是以沈友三、宝善林、佟顺禄为原型，这几位人物在当时北京天桥是最强的摔跤高手，在家中又都排行老三，所以取名“甄三”，剧中，将几位人物的生平故事合而为一。
三十年代，济南摔跤运动盛行，其中，北大寺摔跤队、俊英体育社、德胜南街社、西关仓巷社、西关斜街摔跤场、国货商场摔跤场、石棚街摔跤场、杆石桥街摔跤场、上新街摔跤场、北大槐树摔跤场等十几处。在济南，家住三里庄的谭树森、西关的马清宗、马振标、米国纯、宛殿文、李瑞甫等，北园的王锡禄、李胜章等，都经常来跤场献艺。由此大观园佟顺禄摔跤场逐渐热闹起来，形成了一个摔跤小擂台，吸引了广大爱好者，也吸引了大批年轻人登门求教。
据佟老师讲述，当年，因为她父亲正直豪爽的性格，为人仗义，时常接济百姓。很多人摔跤帮场的朋友来此，佟顺禄经常留下他们吃饭。有时手头紧张，悄悄地把缎子被面去当铺当了,也要让大家吃上口饭。
四、参加全国大型体育比赛，成绩斐然，闻名全国
备注：“民国”二十三年（1934年）十月十四日《大公报》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对佟顺禄的人物专访。
1934年10月，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在天津举行，27岁的佟顺禄荣获摔跤中量级冠军，时任河北省省长的于学忠亲授“龙泉剑”以资奖励，并授以银墩（奖杯），后来，奖杯放到了家住北京的大姐佟顺敏家里。当时的比赛，佟顺禄还是代表青岛参赛，赛后，济南、青岛两地，为获取运动员归属地，争得不可开交。
备注：1935年10月，在上海举办的第六届全国体育运动会，左三为佟顺禄。
1935年10月，在上海举办的第六届全国体育运动会，佟顺禄获得摔跤中量级季军。这些荣誉，均被载入《济南体育志》，为济南市摔跤界抒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五、为抗战募捐，义务开展消防救灾
济南解放后，佟顺禄的摔跤技艺受到政府的重视，他多次在省市体育运动会上表演献技。为支援淮海战役，与大观园艺人刘仲山、谭树森等人组织了飞叉、摔跤、气功、武术等多项募捐表演。在抗美援朝运动中，为募捐“体育号”飞机，与济南摔跤高手宛殿文、谭树森、马振标等人，冒着严寒，在火车站、大观园等处进行巡回义演。
大观园商场初建之时，多为棚户区，连年火灾不断，商户们苦不堪言，佟顺禄作为发起人之一，倡议商场的工商业户组织成立了“义勇消防队”，自己担任大队长，各商家捐款捐物、出人出力，多次参与园内及周边的火灾救援。每逢节假日，全体消防队员日夜轮流巡逻，指挥部就设在佟顺禄的摔跤场，有效地保障了大观园的消防安全。当年此举，均已被编入《济南消防志》。
备注：1952年10月，济南市第三届人民体育大会中颁发给佟顺禄的奖状。
新中国成立后，佟顺禄看到了光明和希望，摆脱了流浪江湖的卖艺生涯。五十年代初，毛主席提出“发展体育运动、增强人民体质”的伟大号召，群众性的健身活动蓬勃发展，佟顺禄积极响应号召，参加省市体育运动大会，进行民族体育表演。不仅如此，佟顺禄将自己的跤场面向社会开放，普及中国摔跤运动。
备注：佟顺禄以民族体育的形式表演蹬重和练一百多斤重的大刀。
当年，作为大观园摔跤场的主人，白天撂地谋生，晚上作为广大爱好者的健身基地。如今，七八十岁的老济南人，对大观园佟顺禄摔跤场还有记忆，五十年代前后，喜欢练武的人特别多，举重是男人们喜欢的运动，那时摔跤场上摆满了练武器具，大大小小的石礅子、石锁、铁刀等。每天晚饭后，爱好者们不约而同聚集在这里，佟顺禄不惜整晚上亮着百瓦的大灯照明，不收任何费用。他时常走进场地，与大家切磋，偶尔也示范一下，其乐融融。那时的佟顺禄，已是名满天下的跤坛名人，但是他从不轻视别人，不摆架子，反而希望更多的朋友来自己的跤场锻炼身体。
佟老师回忆，那会儿她才十来岁，时常帮父亲整理杂物，回忆起这些往事，她历历在目。她觉得，父亲的无私奉献，手把手地将功夫教给前来拜师学艺的徒弟，仗义疏财，接济贫苦百姓，是最引以为豪的回忆。
六、英年早逝，一代跤王就此谢幕
备注：1954年冬天，佟顺禄与妻子、孩子在章丘百脉泉，此张照片也是佟先生在世的最后一张照片。
1957年3月9日（阴历二月初四）是佟顺禄49岁的生日，当天，朋友们纷纷来家祝贺，热闹非凡。忙碌了一天的佟顺禄，当天下午突发脑出血，被送往省立医院抢救，众多前来探望的各界亲朋好友，只好分批入内。次日下午，因医治无效，与世长辞，享年49岁。
为了缅怀一代跤王佟顺禄先生，经公众协商，按济南的习俗，高搭席棚，跤场设灵堂，弟子们为其守灵，亲朋好友祭奠三日。送葬那天，二十四人抬着龙头棺椁，正在跤场演出的马戏团乐队为前导，济南武林、跤界自发组成送葬队伍有一里地之长，行人驻足，车轮停行，阴雨绵绵，天公落泪，送葬队伍绕大观园一圈后，前往墓地。
这位来自北京的艺人、一代跤王走了，他给济南留下了京跤技艺，培养了许多优秀摔跤名将，省市各大媒体对其在济期间的事迹予以报道，予以肯定。
七、后人辈出，为民革输送三人
备注：退休后，在全国中药传统技术培训基地，活动现场，佟秀珍示范操作中药包装步骤。
佟顺禄儿女三人，老大（长女）佟秀珍，就是我所采访的佟老师，1944年生于济南，济南市中医医院质量管理原主任，副主任中药师。1988年加入民革，曾任民革济南市中医医院支部主委，第三届民革济南市委会委员，第四届民革济南市委会常委，第九、十届济南市政协委员。1992年，佟秀珍开始担任民革市中医医院支部主委，上任仅两年，她就带领支部荣获民革全国先进基层支部称号，一位民革中央领导曾这样评价道：“济南市中医医院支部是一个有特色的、政治上过硬的基层组织，是一个能紧密结合自身专业发挥参政党作用的支部。”1999年退休后，佟秀珍在民革、政协等职务也随之卸任，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民革的热爱之情，无论支部活动还是市委会活动，经常都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，她创作并主演的诗朗诵《民革的史册》，多次在中共济南市委统战部、民革济南市委会组织的大型文艺演出中登台。一直到现在，八十多岁高龄的她，依然在发光发热，用她的精神，影响着一大批民革党员。女儿孙扬，民革党员，现任济南市中医院副主任医师。
备注：佟顺禄长子佟志海年轻时候在音乐比赛中。
佟顺禄长子佟志海，民革党员，受父亲的影响，佟志海与弟弟佟志刚少年时就喜爱练武和摔跤，1963—1965年，佟志海曾连续三年获得济南市青少年轻量、中量级摔跤冠军。“文革”时期，母亲为了防止他们被拉入“文攻武卫”而责令停止练功，从此兄弟二人弃武从文，自学音乐练起了乐器。多年来，佟志海一直在音乐领域精耕细作，曾任济南木偶剧团作曲兼指挥，济南杂技团乐队指挥，济南泉城民族乐团常任指挥。在2004年首届声乐、器乐大赛中，演奏自己研制的“四弦琴”《二泉映月》获金奖，并获指挥金奖、银奖等多项奖项。2005年11月，佟志海加入中国民族管弦乐协会，不仅如此，他曾担任大型民族交响乐团指挥，多次参加大型音乐会演出，担任山东省老年大学器乐班讲师。前些年，佟志海因病去世。次子佟志刚一家，仍住在大观园老宅子里，坚守着父亲当年的情怀。
备注：2008年，佟顺禄百年诞辰之际，各界朋友纷纷前来祝贺，合影留念。
2008年是佟顺禄先生百年诞辰，在大观园商场操办了一次隆重的纪念活动。3月9日，商场里搭起了大舞台，济南市精神文明办公室、济南市体育总会作为主办单位，济南市摔跤协会、摔柔协会和西北假日餐饮有限公司作为协办赞助单位，大观园商场作为承办单位。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市文明办主任凌安中出席，市体育局副局长王二伟出席并讲话，本市摔跤界、武术界知名人士出席并做了精彩的表演，曲艺界著名艺术家肖国光、孙小林等表演了传统快板和相声；摔跤教练郭兴禄、马军，济南摔跤名人后代马清宗之子马连年，谭树森之子谭强，马振标之子马军，宛殿文之徒马金盛等等都出席了纪念活动。济南电视台现场采访并在当晚的济南新闻栏目中播出。《济南日报》《齐鲁晚报》等媒体都先后刊登了活动盛况和佟顺禄生平事迹。
备注：《济南体育志》
当时的纪念活动正值北京筹备第29届夏季奥运会，对全民健身运动的普及、中国跤的推广起到了宣传作用。大观园商场总经理王玉芹深有感触地说：“大观园的佟顺禄跤场名震四方，这是先生为商场留下的宝贵财富，非常值得纪念”。佟顺禄先生的后代子孙表示，这次纪念活动不仅是纪念佟顺禄一个人，还要纪念当年活跃在济南跤界的一批老前辈，没有他们当年的拼搏，就没有济南在全国享有四大跤城的盛誉。
一代跤王佟顺禄留给后人最珍贵的东西，是他将北京跤带到了齐鲁大地，无私奉献，传承弘扬，为民族体育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。
佟秀珍，女，1944年出生，满族，民革党员，济南市中医医院质量管理科原主任、副主任中药师。曾任民革市中医医院支部主委，第三届民革济南市委会委员，第四届民革济南市委会常委，第九、十届济南市政协委员。
作者：赵成营，男，1981年生人，汉族，民革党员，就职于济南市生态环境局长清分局，民革长清综合支部党员，民革长清文史研究会副会长。
(济南日报·爱济南 记者：赵一帆整理)